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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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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國公府主院, 眾人正坐在一處說話。

親人再見,肯定得問起對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。

王氏先繪聲繪色講了這些年他們婆媳從擺攤到開店,再到躲過廢帝風波……其中有多艱辛, 三言兩語還真說不清。

王氏說了好大一通, 把自己嘴巴都說幹了,也把顧茵說的不好意思了。

在王氏的描述裏, 自己簡直成了天下頂頂厲害、無所不能的人。

“娘有些誇張,”顧茵臉色微紅, “其實我就是偶然在夢中學會了一些廚藝, 然後做做飯, 過過日子罷了。娘自己也很辛苦的。”

王氏的說話風格, 武重和武青意再了解不過,雖然肯定有誇大的成分, 但肯定沒有生編亂造的。

“大丫辛苦!”武重艱難地激動道,“好孩子。”

武青意看向顧茵的時候,目光也變得越發柔軟。後頭他又看向她的手——這雙手這麽小, 這麽軟,柔弱無骨, 卻支撐起了一家子的生計, 做到了一般男子都做不到的事。

後來宋石榴和顧野先後進來了, 王氏立刻把顧野拉到身邊, “小野快見你爺, 你爺現在可是大官!”

武重被她這麽促狹一說, 臉上一臊, 道:“小野,阿爺給你和武安,準備了……準備了見面禮。”

隨後他摸出兩個玉佩, 正好武安也沒正式拜見他爹,兩個孩子一起方方正正地給武重下跪,又磕了個頭。

“阿爹!”

“阿爺!”

兩個小家夥的嗓子一個賽一個的清亮,把武重喊的又紅了眼睛。

王氏和顧茵看著都笑起來,武青意也笑,只是邊笑邊看顧野。

這小崽子也不知道咋回事,自己和他相處這麽久,還是一口一個“叔”的,眼下喊爺爺倒是喊的親熱。

是自己還做的不夠好麽?這麽想著,武青意的眉頭又微微蹙起。

其他人都沒註意到,顧野被他多看了兩眼,卻是知道的。

不是他要區別對待啊,是爺奶本來就在一處的,阿爺又身子不好,肯定得讓他高興一些。但是爹嘛,是要和娘在一起的,這個可得好好把關。

顧野若無其事地回看過去,還對武青意笑了笑。

武青意見了也跟著勾了勾唇。還是個不怎麽懂事的孩子呢,不能和孩子較真。反正天長日久的處著,父子感情是能慢慢培養的。

也正是這時候,下人進來稟報了一聲說沈寒春暈過去了。

“請大夫瞧。”武重說完就擺擺手,讓人下去。

因為武重的身子,府裏不止有老醫仙和沈寒春兩個大夫,另還有兩個正元帝賞賜下來的前朝禦醫。

武重對府裏下人都不怎麽親近的,只對沈寒春稍假辭色。下人們見人下菜碟,把沈寒春當成半個主子,如今顧茵和王氏等人來了,有了對比,這才知道自己是表錯了情。

平白被擾了一家團圓的氣氛,武重還不怎麽高興地看了那下人一眼。

那下人離開後便去了沈寒春居住的小院子。

沈寒春其實已經醒了,但因為驚懼過度,還顯得有些病懨懨的。

看到去傳話的人過來,她強撐出一個笑臉,“國公爺怎麽說?可是一會兒要來瞧我?”

那下人之前還一口一個“春姑娘”喊著的,此時卻是皮笑肉不笑道:“國公爺讓沈姑娘請府裏大夫看呢。小的多嘴說一句,國公爺自個兒身子也不好,又不是大夫,這樣的差事沈姑娘往後還是別托到小的跟前了。”

沈寒春上輩子沒少見過這種兩面三刀、一時三變的人,但此時還是有些氣憤地道:“怎麽就是我托到你跟前?”

明明是對方主動要幫她跑腿的。

那下人也不接話,籠著袖子就離開了。

只留下沈寒春氣得捏緊了拳頭。

下人們從前喚她“春姑娘”,那就是認她做半個主子,如今再喚她“沈姑娘”,都知道英國公府姓武,這就是突然把她架到客人的位置上了。

武重,好個武重,真和武青意是一對親父子!一樣的冷心冷情,狼心狗肺!

沈寒春謔的站起身,但腦海內又浮現起那雙無甚感情的狹長眼睛,她膝頭發軟,又噗通一聲坐了下來。

正院裏,孩子們喊完了人,王氏說完了自家婆媳的事兒,自然問起武重父子這些年的境遇。

這事兒武青意之前已經都在路上交代過了,但是他們父子日常不在一處,境遇自然也不同。

而且王氏有心要讓武重多說說話。她家小野從前還不會說話呢,練到現在說話也很流暢了。

如今也就王氏能逼著武重多開口了,在一家子期盼的眼神中,武重張嘴了。

“其實也沒啥,一開始做小旗,一年後又升、升任了總旗……三年前,升了千總。”提到過去未受傷前的那段過去,武重臉上展露出了另一種自信的風采,但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嘆息,眼神一黯:“可惜……可惜後來受了重傷。”

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,他又咳嗽起來。

王氏給他捋著背順氣,武安跳下椅子給他端水,顧野則從自己的小荷包裏拿了個無核的梅子幹,餵到武重嘴邊。

武重順過了氣,喝了小兒子端的水,吃了個大孫子餵的梅子幹,臉上也帶起了笑,接著道:“受傷後,聽聞壩頭村洪水,中了風,就到如今了。如今的好日子,還是靠青意。”

武青意立刻道:“爹這是說的不對,您是為了就陛下才受的傷。”

正元帝之前的意思就是把國公位給武青意,另外封個侯爵給武重。

一門兩父子,一個國公一個侯爵,實在是烈火烹油,武青意這才跪求著讓他收回成命,只把國公封給武爹。

“唉,大郎說的對!”王氏笑道,“戲文裏咋說的,這叫救駕之功!你這傷可不是白受的,咱家的功勞也有你一半。”

察覺到孩子們濡慕的眼神,武重心中郁結一掃而空,還罕見地昂了昂下巴,自豪道:“那是,當年青意可不如我。”

一家子說笑了半天,王氏把手往武重面前一伸。

當著幾個孩子的面,怪讓人不好意思的。武重老臉一紅,還是把手覆了上去。

王氏疑惑地說你幹啥,又把他的手拍掉,說:“拿錢啊!”

得,合著是要那個。

武重看他一眼,讓人把送來了家裏的庫房鑰匙。

王氏揣起庫房鑰匙,拉起顧茵就走。

被下人引著去庫房的路上,王氏還同顧茵耳語道:“大丫,咱家真發達了。往後這鑰匙就你收著。你不是想開新店?你拿著銀錢自己買,看中哪裏買哪裏!”

在寒山鎮的時候,她就想著要給顧茵買個鋪子。

雖然那會兒是為了給兒媳婦添產業,好再嫁,眼下自然不是為了再嫁,但王氏是個重諾的人,一直把這件事記掛在心裏。

英國公府開府沒多久,武重和武青意父子也不是講究人,家裏的金銀珠寶就都堆在一個大庫房裏。

看到一個個到人小腿高的大箱子把開闊的庫房堆得滿滿當當,王氏眉開眼笑,忍到讓下人下去了,她才笑出了聲,豪氣幹雲道:“娘剛說的不對,這麽些好東西,買一間哪兒夠?你喜歡的都買,買它一條街!”

顧茵也跟著笑。哪兒有人不喜歡銀錢呢?自家再不用為生計發愁,那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事。

王氏說完就去開箱子了,第一箱是各色珠寶,她抓了個大金鐲子就往顧茵手上套,第二箱子是大件古董,她不懂分辨,就讓顧茵自己看,讓她挑喜歡的放自己屋裏。第三箱子是字畫卷軸,王氏沒動。第四箱是一些紙張發黃的書,她就說回頭都塞武安屋裏去。第五箱是布匹料子,她選了個顏色好看的,說回頭給顧茵裁新衣。

接著第六箱,第七箱……一口氣開了泰半,王氏汗都出來了,奇怪地嘟囔道:“金銀呢?難道家裏就沒有能直接花用的?”

自然是有的,最後一摞疊在一起的、個頭小一些的箱子,最上頭的一個裏頭裝著的就是一箱子銀元寶。

王氏又笑起來,再開下頭的……然後她臉上的笑就戛然而止。

第二箱裝的是金元寶,但是空了一大半,只剩不到兩層。

其他幾個箱子更驚人,居然是空的!

王氏一口氣把剩下的十來個全開了,臉黑的比鍋底還黑,拉著顧茵回了主院。

那邊廂,武重知道武安和顧野都學了本事,倆孩子正一個表演舞拳,一個表演背書給他看。

武重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,一會兒看看小兒子,一會兒看看的大孫子。

要不是他現在身子差了,真恨不得把倆孩子都摟懷裏掂掂。

他正享著天倫之樂,冷不丁,王氏一陣風似的刮進來了。

“這個年紀了,你慢些。”武重笑著笑著,發現老妻面色不虞,立刻止住了笑,小心翼翼地問她:“咋了這是?誰、誰惹你?”

武安和顧野可比他有眼力見兒,兩人從王氏的腳步聲就察覺到不高興了,早就停下來站到一旁去了。

王氏把鑰匙重重地往桌上一放,“你惹我了!”

吵架沒好話,他們夫妻久別多年,沒得剛見面就因為錢財傷了和氣。尤其武重說話不利索,怕是急起來解釋都解釋不清。

顧茵先讓王氏坐下,又解釋道:“娘方才和我去了庫房,看到家裏金銀珠寶和古董字畫都沒動,只是金銀那些所剩不多。”

又勸王氏:“爹和青意是什麽樣的人,娘難道不知道嗎?咱們農家人最是儉省的,娘先不忙生氣,咱們先問問清楚。真要是他們亂花銷,我就和娘一起……一起生氣。”

王氏聽到這話忍不住抿了抿唇,“咋的光我一個人生氣不夠,還得加個你一起生氣唄?”

顧茵笑了笑,“那我能幹啥?我總不能和娘一道把爹揍一頓吧。武安快來,背背律法,這要是揍了當朝國公,我得關幾年?”

“別聽你嫂嫂胡唚。”看到武安還真要張嘴被律書了,王氏總算是笑起來,“聽你的,我先不氣了,咱們好好問問。”

武重方才是真的急了,從前家裏鬧出這種陣仗,非吵上大半天不可。

他方才張嘴想解釋,但焦急之下,喉嚨又如同往常那樣像塞了團棉花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也的虧兒媳婦像老妻說的那樣,今非昔比了,三言兩語還真把她勸住了,不然怕是今日這團圓的好日子,就要因為一樁誤會鬧得不可開交。

看到武重的臉都被憋紅了,顧茵端起他面前的茶盞,走到廊下讓人換了新的,後頭也不讓下人進屋,她又親自端到武重面前,“爹先潤潤嗓子再說話。”

武重從家裏離開的時候,顧茵到武家不過三年,又是個只喜歡躲在人後的怯懦性子。武重對她的印象已經完全模糊了,如今雖才重見了小半日,顧茵整個人都在武重的記憶裏鮮活了起來。

“好孩子。”他拍了拍顧茵的手背,喝過了茶,心中焦急的情緒褪去,也能說出完整的話了,“我們行軍打仗並不洗劫。”

這是自然的,不然義軍也不會在十年裏盡收天下民心。

武重又接著道:“庫房中的都是陛下賞賜,金銀本就不多。”

王氏當然看出來裝金銀的箱子比其他箱子少很多,畢竟新朝的國庫是接管舊朝的,舊朝國庫早就空虛了,軍餉都發不出。但皇帝肯定不可能賞賜些空箱子來吧?

“金銀那些,大多都是分給舊部了。”

正元帝登基,第一件事自然是封賞有從龍之功的人。但追隨他的人好幾萬,肯定不可能人人都記得住,又人人都給賞賜。

尤其是一些早年就如武重這樣,受了傷從戰場上退下去的殘兵傷患,不知凡幾。

他們這些人大多都在皇帝面前沒有姓名,進不得皇宮,也不敢求到正元帝面前,便進英國公府求見武重哭訴。

尤其是前段時間武青意也不在京中,偌大的英國公府只剩個武重一人,他對昔日部下的境遇感同身受,心也軟和,每次給出去幾十兩銀子或者幾兩金子給對方安家……不知不覺就給出了好些金銀。

他也沒數,不擅理財,身邊的兩個小廝雖然是從前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服侍,忠心可表日月的,但也都是從前軍中的窮苦孩子出身,目不識丁,自然不通庶務。

要不是王氏今日提了,武重還不知道快把庫房裏現有的金銀都掏出去了。

“敗家玩意兒!”王氏雖然不像之前那麽生氣了,還是忍不住嘟囔道:“他們在陛下面前沒體面,難道在你面前就有了?那麽些人,你全都記得?”

武重被說得沒吱聲。

他自然是記不全的,只是對方能說出具體所屬哪個營帳、哪個隊伍,他聽著是自己知道的,或者自己或兒子帶領過的,再看一看對方帶來的能表明身份的信物,也就把金銀掏了。

“算啦,確實都是可憐人。”王氏又嘆了口氣。

她自己窮苦過來的,當初逃難到寒山鎮也是山窮水盡。若不是顧茵幫著她拿回了娘家的屋子,怕連個小攤子都一時之間都支不起來。

那些人都是被前朝逼的沒辦法才造反,本來的境況肯定艱難,又沒混出個名堂,身上帶著傷或被致殘,想來便是到了新朝,日子也不會好過多少。

“就當是給咱家積德了。”王氏忍著心痛,不敢具體去想具體給出去多少金銀,隨後她看到顧茵手上的那個金鐲子,又笑著安慰自己道:“還有好些個珠寶和古董呢,也值好多銀錢!盡夠給咱家大丫置辦新店的!”

雖然有些煞風景,但是顧茵還是提醒道:“娘,這些東西怕是不好變賣。”

看到王氏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了下來,她接著指著鐲子內圈解釋道:“娘看這裏,這裏有記號,我猜是宮廷特有的。一會兒去比對其他珠寶首飾,應該能印證我猜的對不對。有宮廷特有記號的東西,一般的鋪子不會收。而且也可能給咱家招災。”

禦賜的東西,那都是出宮前就在宮裏登記造冊的。

尋常人家能被賞賜一兩件,那都得像祖宗似的供在家裏。

也就是英國公府從龍之功甚偉的,能得到那樣一庫房的東西。

但這也並不代表,英國公府可以隨意處置禦賜的東西。

變賣禦賜的東西,一來是如顧茵所說,等閑店鋪看到宮中的記號就不會收。

而且就算收了,這事兒讓有心人知道了,往小的鬧,那是說英國公府剛得了開國的賞賜就入不敷出,把他們一家子當成笑話。

往大了鬧,那就可以說英國公府居功自傲,目中無人,連禦賜的東西都敢往外賣,不是不把正元帝放在眼裏是什麽?

更往深一層想,要是有心人先留著他們府裏流出去的東西,按下不表,等到以後拿出來,作為英國公府的信物,構陷個別的罪名,還真掰扯不清!

一通分析下來,顧茵抿了口熱茶,王氏都快哭出來了,道:“那要那些東西能幹啥?就擺在家裏看?”

暫時還真只能供著,除非顧茵哪天生意做大了,自己整個金樓銀樓的,親自監督,讓信得過的人把金銀首飾直接融了炸了。

但開金樓銀樓需要的資金和人脈,根本不是眼下根基未穩、剛從泥腿子脫胎出來英國公府能想的。

“還是能用的,”顧茵安慰道:“那些個頭面首飾,娘和我一道戴,或是見客或是赴宴,都很體面。”

王氏根本沒被安慰道,她和兒媳婦都是一個頭兩只手,兩個人戴能戴多少?那一庫房的,夠她們婆媳倆從年頭戴到年尾不重樣兒的。

她們又都不是那種好面子的人,而是喜歡實惠的人。

王氏又問武重,說:“你送人錢財歸送人錢財,沒把那些禦賜的東西給人吧?”

武重立刻搖頭說沒有,倒不是他想的和兒媳婦一樣深遠,只是想著那些珠寶給了人,對方肯定還要再去變賣。都是和他一樣窮苦出身的人,哪裏知道那些珠寶的具體價值,別回頭讓當鋪的人給糊弄了,就幹脆直接給現銀。

王氏呼出一口長氣,很快又想到了旁的,眼睛一亮,道:“還有俸祿呢,國公俸祿肯定不低!”

“盤盤賬吧。”顧茵道。

國公的俸祿肯定不低,但這偌大的國公府,養的人也不少。光上午出去迎人的,就有好幾十人。進項多,出項也多,還是得把整體的賬盤一遍才能做到心中有數。

顧茵說完就去看武重,他到底是一家之主。

“府中應該有賬房先生?”

武重搖頭說沒有,又緩慢地解釋道:“這府邸之前是王府,賬房先生逃了。”

一朝改朝換代,王府裏賣身的奴仆自然是不能逃、也不敢逃的,但是賬房先生是從前主子的心腹,又是自由之身,自然就逃了。

而英國公府開府時間短,也沒人料理庶務,還沒培養那樣的心腹。

說完武重看向王氏,從前家裏的大事小情可都是王氏做主。

王氏再看顧茵,這才是現在家裏真正的一家之主呢!

“唉,一起來吧。”顧茵苦著臉,心道幸好學會了看古代的單式記賬法,也和周掌櫃學會了打算盤,不然眼下還真要抓瞎。

武重又讓小廝去取公中的賬簿和算盤來。

一大摞賬簿先送來,兩個小廝合力擡過來的,多一些的是從前王府裏的那些下人月錢的記錄,少一些的是開府了半年多的英國公府的日常開銷。

後頭他們再去取算盤,府裏就一把原先那賬房先生剩下的老算盤。

但好在有個小廝記性很不錯,記得宮裏賞賜的那些東西裏頭有幾把金算盤。

雖然那金算盤做的小巧精致,只成人巴掌大小,是用來賞玩的,但好歹能用。

“來吧!”顧茵擼起袖子,先把一個小算盤放到武安面前。

顧野同情地看了武安一眼,然後腳下開溜,跟著他奶去庫房裏檢查哪些東西不帶宮廷記號。

武青意也會計數,但不擅長打算盤,就幫著他們念賬簿。

武重看著大家都忙活去了,幹坐著怪不好意思的,就幫大家添茶蓄水,讓小廝去廚房傳話做點心吃食。

一家子從午飯前開始忙活的,一直忙到下午晌,周掌櫃帶著笑從外頭回來了。

他已經打聽清楚了,朝廷放租放售的店鋪實在很優惠,他們來的晚,放租的基本是輪不上了,但是放售的店鋪卻還有不少。像望月樓那樣的大酒樓,一整間連土地,只賣六七千兩銀子。地段市口好一些的,也就在一萬至二萬兩出頭的樣子。

寒山鎮的望月樓抵押的時候都能抵押出一千兩,都知道黑市抵押壓價壓的厲害,所以望月樓市價其實是在二千兩左右。這也是當初王大富在那麽不富裕的情況下,散盡家財也得把望月樓贖回去的原因。

如今可是在京城,天子腳下,寸土寸金,這樣的低價,也就是新朝開國才能趕上這種大好事了!

擱從前,周掌櫃當然是想辦法再打聽打聽那些放租的,看看剩下的那些裏頭還有沒有能用的,從矮子裏頭拔高個兒。

眼下他東家背靠英國公府,當然不用再那麽摳摳搜搜了,周掌櫃一整天盡打聽那幾間大酒樓去了。

有一間他覺得最好,就在英國公府不遠的太白大街街口,搭乘馬車的話來回不超過半個時辰。

附近既有達官貴人,也有富裕百姓,既方便顧茵照顧店鋪,也不用再做利頭微薄的平價生意。

進了府,周掌櫃就迫不及待地想告訴顧茵這個好消息。

然而剛進了屋,周掌櫃就看到了王氏正癱軟在太師椅上,捂著眼睛欲哭無淚道:“咋都有,啥都有!珍珠串串每顆都有,釵環首飾上的寶石也有,連金算盤的算盤珠子上也有……”

有個啥?周掌櫃還沒搞明白,就看到自家素來鎮定自若的東家眼冒精光地激動道:“掌櫃的總算回來了!”

周掌櫃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,顧野已經躥到他身後,“砰”一聲關上了屋門!

武青意也在眨眼間出現在了周掌櫃身側,鐵鉗子似的大手按到周掌櫃肩頭,“來,您請坐。”

屋裏響了一下午的算盤聲再次響起,而且還多了一道,顯得越發熱鬧。

…………

英國公府的清幽別院內,老醫仙正在一邊碾藥草,一邊時不時擡頭看向門邊。

小藥童見了,就嘟囔道:“師祖既然掛心,為什麽國公爺讓人來請您一道去正院熱鬧熱鬧,您又不去呢?”

老醫仙沒好氣道:“人家一家團圓,眼下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,我一個外人去幹啥?”

“師叔又沒把您當外人。”小藥童道。

老醫仙碾完藥草,又拿了個龜甲開始搖銅錢。

一般的會蔔卦的人有講究,遇到大事才占蔔,或者給自己定規矩,每天占蔔次數不超過三次,以此來提高占蔔的準確度,或者避開所謂的天罰。

老醫仙不講究那些,他閑來無事就占著玩兒。

有時候出門需不需要帶傘都靠占蔔來決定。

銅錢和龜甲撞得哐哐作響,就那麽響了一刻鐘,正在看醫書的小藥童不堪其擾,捂著耳朵大聲道:“我覺得師祖該去呢!”

哐哐聲停下,老醫仙問他為啥這麽說。

小藥童道:“師叔不是要了師祖的天外隕鐵嗎?如今隔了幾個月,那神兵利器一定已經打造好了,您不去看看怎麽行呢?”

“對哦!”老醫仙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,“我可不是去打擾人家的天倫之樂,只是去看看我那塊寶貝!”

送走了他,那小藥童呼出一口長氣,看到他隨手拋下的龜甲和銅錢,他自發自覺地上前收拾。

奇怪,這卦象怎麽是個兇?勸人不要去的意思!

一定是師祖老是隨隨便便蔔卦,不準的啦!

小藥童哼著歌,把龜甲和銅錢一收,接著研讀醫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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